又有医生因为「飞刀」被举报了。
7 月 25 日，有网友在「问政江西」平台上举报称：「丰城市人民医院耳鼻喉科医生乱收费」。
这位网友提到，在患者做手术期间，医院要求患者另外给私人支付 5000 元专家费，且不计入住院费用，术后，还强迫患者请客吃饭。[1]
图源：参考资料 1
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刀被投诉，卫健委回应「不违规」
「问政江西」平台显示，这则举报在 7 月 30 日已经得到了丰城市卫健委的回复。
针对网友在举报帖中提到的问题，丰城市卫健委做了一一解释：[1]
1、关于收费：经证实均为外请专家费。患者及其家属住院后要求外院专家来做手术，自愿承担外请专家来院会诊差旅费、市内交通费、劳务费及其他相关费用，并签好相关同意书。
2、关于强迫请客吃饭：患者安排 2025 年 7 月 24 日手术，术后相关费用由患者家属直接交于外院专家，医院耳鼻喉科室相关人员未参与其中。
相关手术做完后，患者家属提出请专家吃便饭，费用约 150 元。且同意书上写明自愿承担其他相关费用，便饭钱是由科室医生垫付，并不存在强迫病人花钱请客吃饭行为。（150 元饭钱已退回当日手术患者，饭钱由医生自行承担。）
3、关于外请专家：外请专家这一医疗行为是解决患者就医的便民举措，也是很多基层医院的通行做法，目的是避免或减少患者及家属市外就医和陪护的费用和困难，且能让基层患者获得更高水平的医疗服务。
在做手术之前，主治医师与患者家属进行了充分沟通，并征得了患者家属同意才联系外请专家来院会诊做手术。
外请专家参与会诊手术并不违反法律规定。且该患者外请专家来医院手术已在市人民医院医务科备案。
图源：参考资料 1
这则回复很快引发热议，不少人表示「这次卫健委终于站在了医生这边」，有医生更是直言，作为存在于上下级医院之间的「默契」，本次丰城市卫健委关于医生飞刀的正面回应几乎是「开创了先河」。
纠纷频发的灰色地带，怎么站着挣钱？
之所以被医生称为上下级医院间的「默契」，是因为自诞生以来，「飞刀」可以说一直未能走入阳光之下，因它而起的纠纷更是屡次占据舆论中心，只不过，与上述事件相反的处理结果往往才是常态。
如 2019 年，一条「医生私收患者 1 万元红包」的视频被曝光。事件的起因，是山西省一家县级医院，由于本院条件有限，建议患者从北京天坛医院请专家来做手术，但需要患者支付 1 万元专家劳务费。患者及家人与院方协商后，接受了付款飞刀的建议。
然而，手术结束后，飞刀行为被曝光，之后，当地医院神经外科主任被停职，卫生局也介入了调查。
图源：当时的新闻报道截图
诸如此类的事件层出不穷，而这些事件的结局，大多都是医院或专家退回费用：
2020 年 11 月，黑龙江大庆，患者支付 3700 元「飞刀费」后不满手术延后，举报医院违规收费；
2021 年 7 月，河南滑县，家属向媒体曝光 3000 元专家费；
2021 年 9 月，河北衡水，家属举报 13000 元专家会诊费；
……
医生飞刀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最早可以追溯至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国内已有医生会在周末乘坐飞机或其他交通工具到外地私下进行手术，所谓坐着飞机去开刀，「飞刀」因此得名。
这种行为曾一度被明令禁止，因为除了正规的会诊、援边、扶贫、技术交流等合法途径之外，我国执业医师并不能随意到其他医院去行医。
既然明令禁止，这一行为又为何会延续至今？
根据最新的《2023 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3 年，全国医疗卫生机构总数为 1070785 个，其中三级医院 3855 个；而全国诊疗人次总数为 95.5 亿人次，三级医院诊疗人次数达 26.3 亿人次。[2]
0.36% 的三甲医院承担了 27.5% 的就诊量，如此庞大的基层患者需求，医生飞刀自然是很难完全杜绝。
图源：参考资料 2
2005 年 7 月 1 日，《医师外出会诊管理暂行规定》正式实施，原本被禁的医生的飞刀行为，自此也有了明文约束。
只不过，虽然这份规定对「外出会诊」的流程做了一定规范，但并没有明确会诊或手术的收费标准，只是非常委婉地指出可以「在当地规定的基础上酌情加收」。[3]
图源：参考资料 3
而且，时至今日，与医生飞刀直接相关的规范文件，仍然只有 20 年前的这份《暂行规定》。
对于医生来说，在相对模糊的规章制度形成的灰色地带里，飞刀带来的经济收入在法律和道德的风险上都较小，何乐而不为。
对于请专家飞刀的当地医院来说，通过知名医院知名专家飞刀加成，能够吸引并留住一部分稳定的病源，从而增加医院的周转和收入，同样没有理由禁止。
对于当地医院的医生来说，专家飞刀时作为助手参与配合，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于是，医生飞刀就成了一种活跃在我国医疗系统之中的「潜规则」，让医生和患者「又爱又恨」。
20 年前的规定，是时候更新了
在飞刀这个话题下，丁香园曾发布一项调查，结果显示，84％ 的受访者支持「走穴行医合法化」。
这一结果，也呼应了开头提到的丰城市事件中，对于当地卫健委的回应，多数医生都在拍手称赞。
而另一方面，在丁香园另一项关于飞刀费用的调查中，5 万参与者里有 1.6 万人认为飞刀容易产生医疗腐败，不应该在医院进行。
图源：丁香园
收费问题，是医生飞刀始终绕不开的话题，也是屡屡引发纠纷的关键。
本次丰城市卫健委的回应中，虽然表示医院外请专家的行为符合流程、并不违规，却也并没有提到外请专家在当地是否有明确的收费标准。
一位医疗相关公司 CEO 曾透露：「因为缺乏相关的政策依据，1000～2000 元基本上是正规渠道医院请外院专家时能够支付的上限，而这一两千块钱甚至连专家出诊的机票都不够，更不要讲专家输出了技术和牺牲了宝贵的休息时间。」
目前，不少医院在这方面制定了自己的标准。
如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在起官网上公示：由具有高级职称的医师参加的院际间会诊，副主任医师的第一档价格为 200 科/次、主任医师为 300 科/次。[4]
而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口腔医院 2022 年的公示则显示：院际会诊服务（诊疗会诊）计价为 1000 元/次，但特殊情况下，费用根据供需双方协商结果执行，且不含差旅费，也不适用于异地专家会诊。[5]
图源：参考资料 4、5
不同医院的标准差异明显，在国家或地区层面，统一的医生飞刀费用标准更是欠缺。
2021 年，曾有全国人大代表建议将「院外专家会诊费」参照律师收费标准，上调至 500～5000 元/小时或 5000～50000 元/件；或者参照全国知名专家授课费标准 1500 元（每学时 40 分钟），上调至 11250 元（手术时长 300 分钟）。
当时国家医保局的回应称：「我国各地对于高等级专家提供的院际会诊服务制定了差别化的价格。正在积极研究推进深化医疗服务价格改革。」[6]
然而截至目前，与医生飞刀相关的规范性文件，依然是 20 年前的《暂行规定》。
这份不够清晰的规定，是时候更新了。
策划：肯德羊｜监制：islay
参考资料：
[1]https://wenz.jxnews.com.cn/ms/viewpage/202507/view_473434.html
[2]https://www.gov.cn/lianbo/bumen/202408/content_6971241.htm
[3]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6/content_229194.htm
[4]https://www.xwhosp.com.cn/Html/News/Articles/10010361.html
[5]https://www.zjuss.cn/8-2421
[6]https://www.nhsa.gov.cn/art/2021/8/16/art_110_7040.html
编辑：ifhealth 来源：丁香园
